“妈妈，你看！这只汉陶鸭好可爱，是不是2000多年前有很多小孩子在这里玩耍？” “难以想象，这里出土了青铜器、陶器、铁器，有武器、有农具，兼具战争痕迹和生活气息，还有土城墙等遗址留存！” “在遗址底下还有多少秘密等待我们去探索和发掘？真是充满期待！” ………… 近几个月，类似的对话频频出现在大余县南安府衙陈列馆的一个临时展厅里。该展厅自开放以来，吸引了大量游客参观。展厅面积不大，以“大余县365体育投注,365体育备用网址寨上古遗址考古调查研究40周年特展”为主题的考古成果回顾，带着大家穿越时空，近距离感受寨上在汉代的辉煌与沧桑，令参观者们惊叹不已、期待满满。 据赣州市博物馆研究馆员张嗣介介绍，位于大余县365体育投注,365体育备用网址的寨上古遗址是赣南地区迄今发现的第一座秦汉时期城寨遗址，是江西省汉文化调查研究的重点，为研究赣南秦汉城址文化提供了丰富的资料。 历史为什么会选中寨上？这片土地上是否曾有过动人心魄的故事？这些深埋地下的文物又将揭示怎样不为人知的文明密码？对今天的我们有什么启示？ 带着这些疑问，记者深入寨上探访。 探 遗 址 从大余县城驱车往西南到365体育投注,365体育备用网址长江村，穿过蜿蜒的村道，走过一片平坦的农田，眼前出现了一片高出地表约10米的土墩形台地。这台地掩映在繁茂的树影中，台地下有一块由365体育投注,365体育备用网址所立的石碑，写着“寨上古遗址”。 该古遗址南面依山，东西北三面环抱着田园，地形独特。用无人机从高空拍摄可见，整个遗址呈绿色镶边的长方形，南北长、东西短。 我们沿着入口登上遗址，看到夯土墙上有许多古樟树，树牌显示已超百年树龄，枝繁叶茂的它们涵养着土墙。走到东南角，肉眼可见断面夯土层内有碎瓦堆积显露。大余县博物馆馆长黄敏说，这就是“秦砖汉瓦”里的汉瓦。 看到记者一行走走停停、不时拿出手机拍摄，村里的村民忽然变得警觉。随行的长江村村支部书记陈连生告诉我们，随着朝代变更，该村先后有畲族、汉族村民交替聚居，如今以汉族的刘姓、陈姓村民为主。现在村里大多数人都搬去县城住了，留下来的只剩十几户。因为这里被确定为古遗址，村民看到有陌生面孔出现就会多留意，感觉苗头不对就会及时上报。 出于对文物保护和技术层面的考量，我国考古的基本原则是“不主动发掘”，必要时才抢救性发掘。黄敏介绍，寨上古遗址的系列考古成果，源于近40年来的文物普查和抢救性发掘。 ——1982年，开展第二次全国文物普查时，考古人员在寨上首次发现了秦汉时期的遗址，并采集到战国至南朝各类文化遗物20多件。 ——2005年，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配合赣韶高速公路建设开展文物调查，考古人员在寨上周边采集到战国青铜釜、汉陶鼎等各种青铜器、陶器、铁器73件。 ——2009年，西气东输二线工程经过寨上古遗址北侧边缘，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对遗址进行抢救性调查发掘，共布探方80个，发掘面积达2000平方米，在寨上发现了护城河、土城墙等遗迹。 ——2022年8月至2023年5月，江西省考古研究院赖祖龙对寨上古遗址进行了为期半月的调查取样。通过对城址的布局与结构进行局部勘察测绘和城墙夯土的剖面分析，并结合碳-14测年等相关科技手段对试掘遗物的检测与研究，判断其属汉代。 历经4次考古调查、发掘与研究，人们对寨上古遗址的认识仍是碎片化的。古遗址的全貌仍然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故事，仍待揭开。 品 文 物 走进大余县博物馆文化展厅， 一件件或粗粝或拙朴的文物，静静地躺在展柜里，好似在向世人娓娓道来，数千年前的先民们在这里安营扎寨、繁衍生息的故事。 最为吸引眼球的展品，是寨上古遗址周边出土的系列文物。据悉，仅在寨上古遗址周边征集到的文物，就有近500件。出土文物有军事用的武器防具，有农业生产用的农耕工具，有见证经济活动的五铢铜钱，还有日常使用的生活器具。文物器形丰富多样，有鉴（盛水的盆）、盉（hé，古代酒器）、罐、壶、瓿（bù，坛子）、鼎、钫（fāng，方口大腹容器）、钵、盆、洗、陶鸭、陶纺轮、陶灶等。 其中，几把汉环首铁刀、汉铁矛颇为引人注意。它们的刀刃、矛尖表面布满了锈迹，凝视它们，我们仿佛能看到数千年前的战场上，刀光剑影闪烁。 透过布满岁月痕迹的汉五铢铜钱、外形粗糙的石斧、锈迹斑驳的铁锄……我们隐约可以窥见当时的农耕文化和民间交易的痕迹。 还有些文物造型不一、功能各异，透露出浓厚的生活气息：战国仿青铜矮足陶鼎，两端有两个桥形纽盖，像是给鼎戴上了一对小巧的“耳环”，鼎盖上还有三个掀手乳钉，盖面饰有六周弦纹，鼎底部浑圆，腹部有二道弦纹，搭配着矮兽状足。外形酷似痰盂的战国青铜釜，优雅如花瓶的西汉刻划篦纹盘口壶，外形规整、孔壁光滑的汉算珠形陶纺轮，像极了泡菜坛子的汉方格纹双唇陶罐，以及造型精美、表面布满各式压痕纹的汉弦纹双系陶罐……再看那微缩版的西汉陶井、西汉陶灶、汉陶屋、汉青釉镂空半圆形鸡笼，造型精巧，映射出当年匠人的巧思妙想。 一件件文物好似一把把钥匙，打开不同历史故事的门，让我们得以欣赏当时百姓的生活画卷。 多批次考古专家的论证表明，寨上出土的文物来自春秋战国时期至六朝时期。“目前，出土或征集到的文物并不是系统性的考古挖掘所得，如若开展进一步系统性的挖掘，可能会有更大365体育投注,365体育备用网址的惊喜。”有考古专家这样认为。 察 历 史 有人说，赣南的第一块秦砖、第一片汉瓦，是在寨上古遗址发现的。寨上古遗址是否曾是一处古城遗存？如果是，它最早建于何时？因何而建？又为何泯然于世？ 这些年，黄敏一头扎进寨上古遗址和其他有关遗址研究。“寨上古遗址的规模，以及夯土城墙中的筒瓦、板瓦等与湖北鄂王城遗址有许多相似之处。”他认为，从寨上台地夯土和实物来看，这里无疑曾经是一处古城。 那么寨上古遗址会是曾经的哪座城？考古专家们再一次将目光投向了浩瀚历史。在一次次的调查研究中，答案似乎日益清晰。 公元前221年，秦始皇气吞六国，在历史上第一次完成了统一中原的大业。但这位雄才大略的政治家，并不满足于中原的疆土，他心中有更大的抱负。在派大将蒙恬镇守北疆，确保北边无战事之后，他将目光投向了广袤而遥远的南方疆域。对中原而言，那里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人们习性不同、种姓各异、族属繁多，那就是南越之地。 为了把南越之地纳入大秦版图，秦始皇派出五十万大军，兵分五路，浩浩荡荡开往南方。其中一路从长江入鄱阳湖，再溯赣江而上，继而转入章江。行至位于南岭北侧的大余池江盆地，这支远途奔袭的大军停了下来，并在此驻扎。 大余池江寨上，就这样被历史选中。 南面，有赣江重要支流章水与杨柳河交汇于此；东面，是五岭之一——大庾岭的油山山脉。有山有水，军事上易守难攻，生活上可繁衍生息。更重要的是，大庾岭是中原通向南越之地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翻过大庾岭后，军队南下之路一马平川。 据《江西通史·秦汉卷》记载，“秦始皇南定百越”，秦军驻扎在池江盆地时，构筑了一座军事城堡，发展至汉代成为赣南地区最早的一座城——南壄。唐代《元和郡县志》明确记载：“南野（南壄）故城在（南康）县西南二十五里。”又有《淮南子·人间训》记载：南野，秦置。秦使尉屠睢率五十万为五军……一军守南壄之界。据志书载，后汉曰南野，隋初县废。故城在今江西南康西南章江南岸。 众所周知，地名会随着朝代更迭以及行政区划改变而产生变化。根据古籍中的地理记载，我们打开中国地图，今天的大余县365体育投注,365体育备用网址，正位于南康区的西南方向，吻合文献中的描述。 “通过深入研究、反复论证，并结合寨上古遗址的地理位置和大量历史文献，寨上古遗址应始建于秦始皇统一六国之时，作为秦始皇打通通往南越之路的军事重镇，年代约在战国秦初，历经秦和两汉，废于两晋时期。”黄敏提出了一个论断：寨上古遗址就是赣南地区最早的县城——南壄县。寨上古遗址的系列发现，在实物层面印证了南壄是秦、西汉时期的一个军事重镇，反映了秦皇、汉武征服南越，打通通往南越路线的史实。 黄敏的论断，得到了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员、南昌西汉海昏侯墓考古领队杨军的认同。经过对寨上古遗址抢救性调查发掘以及详细的调查研究后，杨军认为，寨上古遗址是赣南地区发现的唯一秦汉时期的遗址，众多文献资料都指向南壄。史料中记载的南壄，古时虽属南康，但随着行政区划变化，当年的南壄是可能位于今天大余县池江寨上的，且该城址在秦、西汉时期有内外城，面积达5万多平方米。 至于寨上古城为何泯然于世，黄敏这样分析：东汉后期至两晋时期，由于军事重镇的去功能化,上级主管单位对之边缘化，其外城基本废弃，仅存内城，面积也随之缩减，仅有2万余平方米。后在南北朝时期，虽再度出现南野（壄）县，但是在隋平陈朝以后，此城就渐渐消失在历史的星空中，为人们所遗忘。 绘 愿 景 回溯近40年来365体育投注,365体育备用网址寨上古遗址的研究，一切始于1984年，寨上古遗址被核定公布为大余县县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在数十年的孜孜探求中，多批次考古专家以文物为突破口，以“南壄”为疑似关键词，开始了大胆猜测、小心求证的缜密调查研究。 对于“南壄”，上古文献中多有记载。《太平御览》卷五十四引《吴录·地理志》记载：“南野有大庾山，皆以大庾属南野。”《南康记》《舆地纪胜》《大庾县志》也有相关记载。 几经朝代更迭、行政区划更改，南壄究竟在哪，考古界众说纷纭，根据古籍中的地理位置记载，结合现阶段考古成果，南壄的地理位置逐渐清晰。然而，有关南壄城内的故事却鲜见于历史文献。 南壄是什么样的？研究它有什么现实意义？考古专家们有多种讨论和遐想： ——这是赣南地区的第一座城市，是最早的赣州市中心城区所在地，也是江西三个最为古老的建置县之一，比汉高祖六年（公元前201年）建置赣县，早了近十年。 ——如果后续证实寨上古遗址是南壄城，将是一个重大考古发现，将是秦汉南征百越、统一岭南等体现国家意志的历史的重大发现，对进一步深化研究中国“大一统”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形成的历史过程，以及客家来源与迁徙和赣南文明的起源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 ——这对于研究和实证秦汉中原文化的早期传播，推进赣粤运河历史文化研究具有重大考古价值。与此同时，考古后期带来的文旅价值也不容忽视。 ………… 南壄究竟是怎样的一座古城？城内是否曾经发生过重要历史事件？这里是否与同时期的南越王赵佗、西汉名将庾胜有关？这一切疑问在寨上古遗址开展系统、保护性发掘之前，充满了神秘色彩和无限想象。 基于多年的研究成果，2024年年底，在汉代历史文化与区域社会学术研讨会上，黄敏以《赣南最早的“南壄”县城——大余寨上古遗址调查研究报告》为题，从现状中的南壄、文献里的南壄、调查下的南壄三方面，向来自全国50余家高校、科研机构、文博院所的参会人员作了报告，引起众多专家、学者的关注。 如今，365体育投注,365体育备用网址大余长江村寨上古遗址的考古挖掘，黄敏和同事们正在筹备申请国家考古项目，相信在对古遗址进行全面、系统、科学的考古勘探后，大余寨上古遗址的神秘面纱将被徐徐揭开。 2000多年前的寨上，曾经有过辉煌时刻。前有大庾岭阻挡寒流，气候温润宜人；后有章江绕城而过，水运便利，物产丰富。数万大军集结于此，这里人声鼎沸、生机盎然。 今日寨上，待到365体育投注,365体育备用网址的历史秘密被揭开时，将再次辉煌。
来源：赣南日报
